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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伊·特立斯:记者要像作家那样写作

  盖伊.特立斯。 资料图

  思郁

  我们都被清晰地告知,这是一个新闻迅速贬值的时代,这个时代最大的新闻价值是娱乐价值,最有价值的新闻是明星八卦、娱乐报道、名人隐私和各种真人秀。当然,很多做新闻的人是抵触这种娱乐价值观的。他们梦想着做更有价值的新闻,更有深度的报道,极力延长新闻的时效性,让文字的生命独立发声,让新闻写作变成永恒,用尼采的那句话说,他们所做的一切就是想在自己身上克服这个时代。

  新新闻主义与非虚构写作

  当然,所谓有价值的新闻并不是很容易取得,这并不是说这个时代缺乏有价值的新闻,而是因为新闻只是表面,掩盖在这个新闻之下或者新闻背后的故事,才是更有价值的。一个普通的新闻只是冰山一角,借用海明威的冰山写作理论,一个普通的记者去报道,也只是看到海平面上的部分,真正的冰山掩藏在平静的水平面之下。冰山的广度和深度,取决于写作者选取的角度有多宏观。而能够深入到冰山之下、深渊之中,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伟大新闻写作者——那些特稿记者、那些所谓的非虚构写作者。

  美国著名作家和记者盖伊·特立斯就是这些伟大新闻写作者中的一员。他对非虚构写作有着自己独特的观察和总结,称之为“新新闻”。这段在《被仰望与被遗忘的》序言中的话总是被反复提及:“"新新闻主义"虽然读起来像小说,但本质上不是虚构的小说。它追求的是一种更广泛的真实性,这种真实性光靠简单罗列事实、使用直接引语及坚持传统报道的严格组织形式这三种新闻撰写手段是不能达到的。"新新闻"这一手法允许,而且要求,用一种更具想象力的方法,对人物和事件进行报道;它允许作者像大多数作家一样把自己融入到文章当中;也允许作者像包括我在内的其他作者一样,从一种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所报道的人物和事件。”

  特立斯在开始自己的非虚构写作之旅之前,曾经在《纽约时报》工作了十年。十年之间,他从一个送稿生成为了一名伟大的记者。但是他却不满足于报道简单的新闻,成为一个简单的旁观者。大多数记者都梦想在《纽约时报》工作,因而可以去报道那些名人政要和国家大事的新闻,梦想着通过新闻报道改变时代,甚至一个国家的新闻。但是对特立斯而言,生活并不是由名人组成的,他对那些普通的小人物以及很平凡的生活细节更感兴趣。

  特立斯成为记者之后,发表的第一篇新闻就是写《纽约时报》大楼彩灯的——无数记者每天都出入报社大楼,从未想过大楼上面的彩灯也能有一个故事。从这个细节就能发现,特立斯对新闻有着何种观点。十年之后,他辞职开始为《时尚杂志》撰稿,开始按照他自己的写作路数写作一系列小故事、人物肖像、城市速写等,这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被仰望与被遗忘的》这本书中大部分的内容。

  为纽约作传

  《被仰望与被遗忘的》共计三部分,其中每一部分都曾单独出版过。第一部分中收录了特立斯写纽约城里那些无名小人物的文章,“它代表着青年时代的我眼中的纽约,里面混杂着各种惊奇和敬畏。它使我认识到这座城市是那么破烂不堪,有那么多地方还不尽如人意”。但是多年之后,我们读到这些散发着光芒的文字,那种破烂不堪反而变成了这个城市过往历史最迷人的一部分。要知道没有人用如此多细腻的笔触观察着这个城市不为人知的一面。它黑暗中的野猫、开豪车的出租车司机、为各国元首剪发的理发师、为名人擦鞋的擦鞋匠,还有退休的拳击手转行去做明星们的按摩师、每天凌晨开始清扫大街上动物尸体的专车、纽约城最好的手推车制造匠……

  有些行业你甚至根本就想不到,但是特立斯都能在这个城市中找到,并且纳入笔下。比如,在纽约城有一种私家侦探,他们不是为了偷拍名人隐私,不是为了跟踪杀人犯,也不是为了寻找走丢或者失踪的人们,他们是最有文化品位的侦探。他们的工作是寻找这座城市里最爱读书的罪犯、偷书贼。这是纽约公立图书馆为了找回每年被读者偷走的几千册图书而雇佣的文化侦探。

  我们了解一个城市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特立斯式的观察方式,沉潜在这个城市最无人注意的角落,关注那些沉默的大多数,融入那些人最日常的生活之中。

  总而言之,写纽约城最真实的生活,“那里每天都有250人死亡,每天都有无数或者大量的人在寻找出租房。这是一个巨大的、无情的、被分割的城市。在这里,早报29版上登的是私人的照片,31版上登的是订婚男女的照片,而头版上却满是那些现在主宰着世界,尽情享受着奢华人生,但终有一天会出现在第29版上的人们的故事”。

  这样的句子,形容现在任何一个大都市都是恰如其分的。任何一个写作者,都梦想着写出这样熠熠光辉的句子。

  为了最大限度的真实

  特立斯的非虚构写作当然不是简单地关注这些失落的人群。事实上,对写作者来说,任何一个群体都可以发掘出背后的故事。《被仰望与被遗忘的》的第三部分与前两部分不太一样的地方在于,他写到了很多社会名人、娱乐明星。

  笔者在开篇提到,这个时代最大的新闻就是娱乐新闻、社会名人的隐私八卦。但是身为记者,是否就意味着要躲开这些名人,去发掘一些更有代表性、更有社会正能量的新闻呢?其实不然,有价值的新闻不在于选择的对象是娱乐明星,还是普通人,而在于记者如何去发掘表面新闻报道之下的冰山。

  第三部分中的《弗兰克·辛纳屈感冒了》是其中的代表作。特立斯去采访这位流行音乐的巨星,被拒绝了。他争取到了一个陪同辛纳屈的机会,可以远距离观察他的生活。换句话说,在陪同辛纳屈6周多的时间里,他没有机会采访他,他只能去观看他的生活,查看他的录音,拍摄的电影以及他在赌场中的反应。

  这篇文章就是在这种观察中完成的,“我看到了他认为我走的太近时所表现的情绪的变化、不满和怀疑以及他在信赖的朋友中充分放松时的那种快乐、礼貌及魅力。通过观察他的一言一行及周围人对他的反应,我的收获远比能坐下来与他谈话大得多”。

  这是非虚构写作相对于普通报道、记者采访的独特所在。任何新闻都是有时效性的,时效性过去了,新闻的价值就丧失了。所以记者采访需要迅速快捷地了解到所有的信息,然后抓住那个最吸引人的部分去报道。可想而知,这样的新闻虽然满足了时效性,达到耸人听闻的目的,但是却丧失了很多更真实而有趣的部分。

  非虚构写作填补了这样的一个空缺。相对于新闻的时效性,非虚构要求的是长效性,尽可能地与采访人物生活在一起,挖掘人物内心变化的过程,体会他们在生活的状态下的真实反映。为了这种最大限度的真实,写作者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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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如,在第二部分《大桥》中,特立斯为了描述建桥工人这个流动的群体,花费了两三年的时间去深入他们的生活,不仅去走访他们的工棚,还经常与他们一起爬上距离海面将近200米高的钢梁和绳索,有时候他还跟随那些建桥工人一起回家,途中差点出了车祸。

  只有这样深入他们的生活,他才能写出关于关乎他们灵魂的文字:“建桥工人开着宽敞的汽车进城,住豪华宾馆,痛饮威士忌,然后再灌啤酒,他们追逐女人,随后又将她们抛弃。他们在一个地方只逗留一段时间,一旦大桥建好,他们就开拔到另一座城市,去修建等待着他们的另一座大桥。他们把所有地方都连接了起来,但他们自己的生活却永远孤独、飘零。”多迷人的叙述方式。

  现在有很多非虚构写作的流派,比如,我们更熟悉《纽约客》驻京记者美国人何伟和欧逸文写作的那些关于中国的报道。这些非虚构写作之所以受到青睐,与他们长期在这里生活有关,他们为了写作一篇文章可以花费数个月时间进行采访。更多的时候,我们喜欢他们身上的西方视角,或者说他者视角,他们看到了我们不注意的地方。

  其实任何非虚构写作都是如此。特立斯的《被仰望与被遗忘的》这本书之所以能成为他的代表作,几十年后依然受到追捧,这就是非虚构写作的魅力。用特立斯的话说,他不是用记者的视角写作,他要像作家一样写作,“以为作家总会有些自己钟爱的话题和题材,这些东西在他的创作生涯里出现和再现都是难以预料的。作家的写作技艺不断完善,但他的那些幻想却依然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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